黄浦江外的迷雾
1937年4月的江南,梅雨绵绵;黄浦江上,春潮滚滚,水天云雾。江外的海面上,一艘远航客轮,穿云破雾,时隐时现。在头等舱的窗口上,一位中等个儿的年轻人,正兴致勃勃地举起望远镜向西南方眺望。但除了雾和浪以外什么也看不见。在另一个窗口上,一位俄罗斯少妇,手中抱着个小女孩,肩膀上倚靠着个小男孩,也在向窗外眺望。
客轮渐渐地驶近了港口,刚一停下,就见两艘小汽艇嘟嘟地开了过来,停在了远航客轮的一侧。不一会儿,从客轮的舷梯上走下来一行人,簇拥着中等个儿的年轻男子和一位俄罗斯少妇,匆匆上了汽艇。嘟嘟嘟,汽艇划开海面,掀起一层急浪,又迅速地消失在海上的雨雾中了。这对乘汽艇而去的年轻男子和俄罗斯少妇,就是蒋经国夫妇。
第二天,上海各报都登出了消息:蒋经国从苏联回国,昨抵上海。国人都信以为真。其实,蒋经国早已乘汽艇去宁波了,根本就没在上海登岸。这是蒋介石放的烟幕弹。
蒋经国留苏十三载才回国,不论是蒋介石还是蒋经国本人,心情都是十分激动的。
对于蒋经国来说,他1930年就曾要求回国,苏联方面没允许,这有两种传言。一种是说,因为蒋介石反苏反共,苏联当局把蒋经国留作人质;另一种是说斯大林想把蒋经国训练成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成为蒋介石的政治对手,使蒋介石处境难堪。不管什么原因,蒋经国当时是共产党员,又是苏联的党政干部,共产党的组织系统是很严密的。党员的组织观念很强,一切都得服从组织。党的组织没让他回国,他是不能提出回国的,更何况还有克格勃的严密监视。对于蒋介石来说,尽管蒋经国在苏联写文章,发表演说骂过他,反对过他,但他究竟是他的亲生骨肉。在国民党政府与苏联政府断交期间,他曾多次求助于第三国际帮忙,想把蒋经国弄回来,但都失败了。
真正促成蒋经国回国的是“西安事变”。“西安事变”是中国命运的一次大转折,也是蒋经国命运的一次大转折。不论是国共合作,还是蒋经国回国,周恩来都在其中起了重要作用。据张国焘回忆录说:“他(指周恩来)的陈词,曾使蒋氏的心情渐平静,似也相信周恩来根本没有说要蒋介石在八项主张上签字的话,只是在气氛轻松的时候,请求蒋氏的指示,并与蒋氏略叙家常。说到其子蒋经国在苏联颇受优待,蒋氏露思子之意,周即满口答应,助他父子团聚。”
“西安事变”后,蒋介石同意了共产党提出的“停止内战,共同抗日”的八项主张,抗日统一战线正式形成。蒋介石政府与苏联政府的关系逐渐开始解冻,苏联政府答应以人力物力支援国民党政府抗日。周恩来通过中共驻莫斯科代表把蒋介石思子之情转达给了苏联最高统帅斯大林。
一天,蒋经国突然接到通知:斯大林要接见他。啊!这可是太意外了!他怀着一种急切而又有点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了克里姆林宫。这是第几次他记不清了!刚来到莫斯科的那年,参观来过;联共中央辩论托洛茨基问题时,他们来旁听过;高等军事学校毕业生举行毕业时来过;还有——参加苏维埃大会也来过。蒋经国被引到接见厅,坐在沙发上,心情不免有些紧张,手心直冒汗。一会儿,斯大林缓步走了出来,步履坚实而又沉稳。蒋经国赶忙站了起来。斯大林坐在沙发上,右腿架在左腿上,嘴叼着大烟斗,觉得很威严,他先询问了些蒋经国在苏联学习和工作的情况,以及对苏维埃社会主义的感想。末了,斯大林才点出正题——根据蒋介石的愿望和请求,苏联政府做出了决议,允许他回国。
这消息太突然了。蒋经国张着嘴,瞪着眼。这话如若不是从斯大林嘴里,而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话,他决不会相信!
斯大林对蒋经国说:“你虽然在苏联已经13年了,但你是个中国人。你们的国家和人民正遭受着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和奴役,你应该回中国去,为你们国家和民族的解放而奋斗。”
国民党政府驻莫斯科大使蒋廷黻知道这消息后,自然不会放过献殷勤的机会。他特地在大使馆内举行了一个神秘的宴会,为蒋经国饯行。那天,不少中国同胞接到了蒋大使邀请赴宴的请柬。晚上,客人们鱼贯而入分桌坐下,江浙名菜上了一道又一道,可蒋大使却不宣布开宴,一脸焦急,好像在等什么人。一会儿,门口汽车喇叭声,蒋大使紧锁的眉头马上舒展了,赶忙走了出去,亲自打开车门,从车上走下来一对年轻夫妇。男的中等身材,略胖;女的是个俄罗斯少妇。蒋大使将这对年轻夫妇领进厅内,抑制不住的兴奋向宾客们宣布:“这是我们今晚宴会上最尊贵的客人,委员长的公子和儿媳——蒋经国夫妇。他们马上就要启程回国了,我们今晚为他们饯行。”开始,大伙儿不觉一惊,继而,马上围了上来,像众星拱月似地对蒋经国夫妇曲意奉承。做过矿工、车工和在农庄劳改过的蒋经国,出身于普通工人家庭的蒋经国的妻子芬娜(蒋方良),头一次领略到了“太子”和“太子妃”的尊荣。
再过一天,蒋经国和他的夫人,两个孩子就要动身了。他再一次来到克里姆林宫前的红场上,他对红场是有感情的。他曾多次,或和同学们,或独自一个人在红场散过步。这儿,曾留下过他欢乐的笑语,也曾留下过他徘徊的脚印。而今,别了,红场!别了,克里姆林宫上的红星!往日,他思念祖国,思念家乡,思念母亲,他多么想回祖国。而今,真要回国了,却又有点难分难舍起来。他在苏联十三载,苏联是他的第二故乡。今日离别,何日再来?他心中不免升起一种依依惜别之情,婉婉凄楚之感。不论是幸福,还是辛酸,只能化做深深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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