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保开始宿娼,每三周一次,烟鹂从不疑心。她爱他,因为在许多人中指定了这一个男人是她的,她对他言听计从,振保常常当着佣人呵责她,这使她在佣人面前都自卑。只有在新来的佣人面前,她可以当几天发号施令的少奶奶,所以,她三天两头换佣人。振保的母亲开始到处宣扬媳妇的不中用。
这些话烟鹂听在耳里,记在心里。到那年,她添了个孩子,分娩时很吃了苦,便觉得有权利发一回脾气了。而婆婆却在为她生的不过是个女儿,也不甘让着她,两人便呕起气来。幸而振保从中调停得法,没有抓破脸大闹,然而母亲还是负气搬回江湾了。振保对太太极为失望,娶她原为她的柔顺,他觉得被欺骗了。这天,振保和笃保一起坐公共汽车,不期而遇娇蕊。她比以前胖了,很憔粹打扮得有些俗艳,带了个小男孩去看牙齿。笃保客客气气地与她寒暄了一会,先下车了。振保沉默了一会,并不朝她看,向空中问道:“怎么样?你好么?”娇蕊也沉默了一会,方道:“很好。”振保又问她再嫁的情况:“那姓朱的,你爱他么?”娇蕊点点头,回答他的时候,却是每隔两个字就顿一顿:“是从你起,我才学会了怎样爱,认真的……爱到底是好的,虽然吃了苦,以后还是要爱的。”振保低声道:“你很快乐。”娇蕊笑了一声道:“我不过是往前闯,碰到什么就是什么。”振保冷笑道:“你碰到的无非是男人。”娇蕊并不生气,侧过头去想了一想,说:“是的,年纪轻,长得好看的时候,大约无非到社会上去做什么事,碰到的总是男人。可是后来,除了男人之外总还有别人。”振保看着她,心头是难堪的妒嫉。娇蕊问:“你呢,你好么?”他正想把他的完满幸福的生活归纳在两句简单的话里,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滔滔流了下来。她也并不安慰他,只是沉默着,半晌才说:“你是这里下车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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