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望一阵,好转再出去”
“我老婆也失业了,不知道明年会不会饿死。”
“勤劳的勤,法律的法,不是发财的发”,谭勤法苦笑着向《中国新闻周刊》记者纠正他的名字,“我勤是够勤了,就是发不了。”返乡之前,他跟着本地一个装修队在杭州做水电工。房地产商世道不好,留下的烂尾楼没人敢去装修,他就跟着装修队跑回家。他老婆在广州做衣服,过着两地分居的生活。现在就等过年,夫妻俩好好聚聚。
经历过两次经济危机的他,不愿意细说自己的创业经历,反复叮嘱,“这段伤心往事你不要写。”1993年过年后,一辆破烂到连窗户都没有的大巴,把18岁的他拉到广东中山。
最初他跟着师傅学做木工,工资1000多块钱。没多久就跑了出来,睡过录像厅,进过收容所,很快又进入一家做陶瓷工艺品的工厂干活,做了两年。1996年底,用自己存的钱和哥哥从村里借的两三万块钱开了个小厂自己干。
1997年底亚洲金融危机登陆广东,一个“台湾佬”收到他的货后,偷偷跑掉,他的厂子终于撑不住——工人们都走了。“其实,只要有五千块钱,一个月的伙食费,我就能撑下来,当时已经有订单了。”
这个打击让他沉寂10年。积累一定资金后,2006年他在村里投资开办一个服装加工厂,一方面能降低劳动力和房租成本,另一方面也能带活村里留守的人,但村里人似乎并不领情,“他们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家里有点事就各自跑回去”,谭抱怨说,“我只能找个人管着他们。”这样的工作状态,结果只能是工厂倒闭。
谭勤法现在在村里,每天帮着村里建房的人装水电。到了年底,村里建房的人多了起来,为他提供了充足的业务。采访过程中,他接了个电话,“我老婆也失业了。”他老婆打工的厂子刚倒闭。这让他等待妻子回家过年的心情坏了,“不知道明年会不会饿死”。他明年的计划是,先在家里继续做水电工,观望一阵,等形势稍微好转再出去。
古村里的“金融海啸”
很难想象,像他这样的农村青年,会关注国际原油价格
在铺上水泥以前,澄江村的主要道路都是鹅卵石铺的。客家民居以谭氏宗祠及其周边各房各口的二十来个祠堂群为中心,错落地分布在山腰上,每家每户的房子周围都有一条排水沟,雨水沿着水沟流经田地一路往下,汇聚在贯穿村子的小溪里。
这套精密的排水系统,让村里的才子谭勇华相信,自己的村子是先人按照城邑的模式设计的,就像罗马城西北角的梵蒂冈一样,澄江在千百年前也是一座小城。
他的父亲,村里的第一代大学生、在乡中学任教一辈子的老教师谭芳兵,则乐于向《中国新闻周刊》记者讲述文天祥的故事。这个载于《于都县志》的传说大致是:文天祥中状元前,曾受惠于澄江村。金榜题名后,文为了感恩,特意为澄江修了东南西北四个城门和城墙,并为谭氏族谱撰写序言。现在城墙已被拆毁,城门也只剩下东门。
这个细节或多或少佐证了澄江曾经的富庶,也反衬出古村今日的匮乏。人均三分地当然是导致澄江贫瘠的现实背景,但深入这个村庄的打工史会发现,像其他村庄一样,国家因素才是左右古村命运的无形之手。
农历新年将近,何九生提着个烤火用的风笼,颤巍巍地坐在村卫生所门口晒太阳。39年前的1970年,这位泥水匠做了一个大胆的举动:带着做活儿的工具脱离公社,跑到比于都人少地多的广昌县打工,一天能挣1块多钱,每天交几毛钱公积金给大队作为劳动力的补偿,于是他成为这个打工大村里公认的最早出去打工的先驱。从他开始,一个稳态的村庄结构开始动摇。
阳光从天井照到屋子正中的排水池中,把房子分隔成明暗交织的两部分。坐在客家房屋典型的十字厅里,没有去打牌的28岁的谭东祥,便以另一种方式在等待农历新年——议论村里打工者提前回来的国际背景:美国房地产次贷危机、雷曼兄弟公司倒闭、北欧岛国冰岛破产……
谭东祥在东莞一家电子企业做销售,“连业内著名的苹果公司都减产了四成”,他所在的企业受到的影响是显然的,无事可做的他前几天刚刚开着自己的比亚迪跑了回来。在谭的观察中,东莞最先对这场危机有所感觉的是制鞋业、纺织业和玩具制造业,因为在六七月份就有老乡开始叫苦不迭。
同样在东莞打工的谭福荣也注意到,那时东莞的物价开始上涨,开始听专家分析说是与奥运有关,但是等奥运结束以后,他所在的毛织厂的生存压力就越来越大。现在靠几个合作很久的大公司的订单撑着。在里面做些杂活的他工作不必像以往那样繁重了。很难想象,像他这样的农村青年,会关注国际原油价格这样的数据,但事实是,油价与他所在工厂的效益息息相关。
这个以外销为主的小厂,现在接订单变得小心翼翼,“有的厂子给你下单,刚给人做好发货过去,对方没来得及结账就倒闭了”。美元的持续贬值,成为厂子利润下滑的另一个原因,“外销货都是用美元定价的,美元贬值,单子大,影响还是很大的”。
谭勇军开着自己的东风日产,与《中国新闻周刊》记者同一天到达村里。1979年出生的他原来在于都县政府工作,2003年开始兼职做布料生意,两年后到东莞全职创业,与朋友合伙成立一家公司,直接与外资企业打交道。
谭勇军没算过今年具体亏了多少,但估计不会很多。大学学经济的他预计这此次危机不会持续很久,因为1998年的经济危机也只持续一年多就慢慢好转。他还认为自己卖的布料属于必需品,“鞋子烂了总要穿,只不过是,来自美国的订单转移到其他国家,不可能因为经济危机就不穿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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