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钟不停地响着,用毫不留情的精确性,记下了我生活里消逝得无影无踪的每分每秒。梦中我听见白雪的沙沙声,它愈来愈强烈了。路灯已经熄灭。暴风雪带来了很多新的声音——护窗板在轧轧地响,树枝烦人地敲打着屋顶上的铁皮,还传来了某些叹息声,号叫声,呻吟声,絮语声,口哨声,——所有这一切,一会儿汇合成为一种忧郁的和声,使人心里充满忧愁;一会儿又显得温柔而幽静,像在催我入梦似的。就好像什么人在讲着一个充满使心灵感到温暖的无数幻想的神经质的故事。但突然间——这是怎么回事?
窗子上模糊的斑点,突然燃起了一阵天蓝色的磷光,它扩大起来,一直扩散到我的房间的墙壁上。在这片以令我惊讶的速度充满了整个房间的天蓝色的光亮里,好像从什么地方吹来一层浓密的、泛白色的烟云,在它当中仿佛闪着许多火星,使人想起那里人的眼睛。这烟云在无以名状的慌乱之中旋转着,像是被旋风吹转着。它旋转着,消融了——变得更加透明,分裂成许多碎片,用寒气和恐怖向我吹来,在我看来它是毫无边缘的,用一种什么东西在威吓着我。从它里面发出了喧哗声,也像是一种什么东西在威吓着我。或者说很像是一种不满的和凶狠的怨声。于是它又分裂成一块块的碎片,占满了整个房间。它们在充满着天蓝色的闪光里是透明的,它们慢慢地旋转着,逐渐变成了我的眼睛所熟悉的和习惯的形状。瞧,在那儿,在房角里聚集着许多孩子,毋宁说是孩子们的影子,而在他们后面,是一个长着白胡须的老头儿,还有一些妇女……“这些影子是从哪儿来的,他们是些什么人?”这时在我的充满了恐惧和惊讶的头脑里闪过了这个问题。
我的思想活动,瞒不过这些在风暴之夜出现的来客。
“我们从哪儿来的,我们是谁?”这时传出了一个庄严的声音,是悲伤的、凄凉的,就像白雪的沙沙声……
“你记得起来吗?你不认识我们吗?”
我一声不响地摇着头,不承认我同这些影子相识。而他们从容不迫地在空中摇晃起来,好像是在和着暴风雪的歌声表演某种欢庆的舞蹈。这些半透明的、勉强辨别出轮廓的影子,这些怪物,无声无息地聚集在我的前面。我猛然看清在他们当中有一个瞎眼的老头儿,抓住老太婆的腰带。这个老太婆弯着腰,用责备的眼光盯着我。他们两个人穿着落满闪光耀眼的白雪的破衣烂衫,我感到有一阵寒气向我侵袭。我知道了,他们是谁,但是他们为什么来呢?
“你现在晓得了吧?”有个声音问我。我不知道,这是暴风雪的声音,还是我的良心的声音,但在它里面有某种威严的、使我慑服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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